(此文是一篇舊文修訂版)
很多基督徒認為,中國引入了德先生【註:Democracy】和賽先生【註:Science】,但它們沒能救中國,中國引入的馬克思主義也不能救中國,中國應該嘗試基督教,基督教能救中國。
他們舉英美的例子,認為基督教是發達國家文明富強的基石,是科學與進步的動力。我卻不以為然,作為曾經的基督徒,我想我有資格就這個問題發表一些看法。
第一章:背景
剛進入大學我就參加了基督教團契【註:類似支部小組】,在還沒熟悉同班同學之先就認識了一群活波可愛的基督徒弟兄姐妹。
大二時,我接受教會洗禮,正式加入教會。當時,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信仰之中,立志做一個真正的、純粹的基督徒【註:教會裡存在一群不慍不火、不求甚解的基督徒】。
在生活中,我儘力克服非信徒親友的影響去敬拜神、去實踐《聖經》的教導;在信仰上,不輕易放過每一個疑問,以解答信仰疑惑為樂;我儘力學習正統的改革宗神學,曾在教會和團契做講員;還積极參加宣教,曾夢想去穆斯林國家宣教。以身殉教不足惜,但求神國早日臨,這是我當時的理想。
但當我從原來的世界中脫離出來時,當我儘可能客觀地反思信仰時,我害怕了:基督教是否通過要求不停斷的聚會和讀經在洗腦呢?為什麼當科技與理性興起時,神跡就消失了呢?為什麼穆斯林及其它宗教信徒也如此堅信自己的信仰呢?我是否因為自己已經投入得太多,而拒絕真相呢?馬克思說「理論只要徹底,就能說服人」是不是真的?……
後來我離開了基督教,明白了基督徒的理性不過是閹割了的理性,是自我馴化的工具,只能用於排除信仰的疑惑。一旦懷疑神的想法出現時,就用理性想各種法子來說服自己「神存在」。當神學家解釋得精彩時就說重視理性;解釋不通時,就動用「不可知論」或者「上帝大於理性」來圓場。所以理性不過只是自我說服和說服信徒的工具,呼之則來,揮之則去。
第二章:基督教在中國
基督教在中國正迅速地發展著,而且此趨勢將繼續一段時間。中國處於劇烈變化期:一來,傳統文化中的精華經過文革劫難之後一蹶不振。二來,源於美國好萊塢、麥當勞等的快餐文化,連同成功學在國內蓬勃發展。這使中國年青人普遍有一種心靈空虛,迷失自我的心境。另外,社會貧富差距巨大、司法失去公正、不公義現象充斥眼球,使人普遍都有種世風日下、道德淪喪感;社會各類的暴行及食品安全問題使人失去安全感;對中國文化的遠離,使人失去歸屬感、榮譽感……統統這些,使人將希望寄託於新事物上。再加上民眾對強迫接受的唯物主義教育的反抗,和對網路限制的厭惡,使基督教以覺悟者的姿態進入中國。
因此基督教在中國大有市場,它在中國呈現兩級化的發展方向:在廣大農村,由於教育、醫療和基層文娛設施的缺失,基督教以其特有的家庭溫馨氛圍【註:比如「天父」,「弟兄姐妹」等稱謂帶來的接納融洽感】取代傳統迷信成為新的迷信。另一方面,在大城市,在高級知識分子之間,基督教成為這些知識分子與國際接軌的某種簡易橋樑,彷彿信教之後,整個人都英特耐雄納爾了【註:international,國際化,戲稱】。
英國、法國、德國以及美國等正漸漸遠離基督教信仰【註:由於川普上台美國有階段性倒退】,他們已經形成了對基督教的免疫,而穆斯林世界對外來思想的警惕使自己「無懈可擊」,加之印度及中南亞都沒有放棄自己的傳統信仰與文化,只有中國是基督教的理想禾場【註:基督教用牧羊比喻培養信徒】。
第三章,中國需要基督教嗎?
基督教信仰顯然可以階段性改善中國的現狀,它有其好的部分,有約束慾望的作用,但同時它會帶來新的、更長久、更頑固的問題。
1. 分裂
基督教是所有信仰中宗派與分裂最多的一個,被大眾接受的正統宗派已經很多,被稱為異端的派別和基督教滋生的邪教更數不勝數。這麼多的分歧其實反映出來的是《聖經》本身的矛盾。反觀數學、化學、物理學就不存在如此多的矛盾與分歧,因為這些的理論是貫徹始終、前後一致的。
當基督教來到中國,會帶來更多的分裂與矛盾。
你可能會問為什麼基督教不會包容一下、妥協一下?其答曰:「神不會妥協真理」。當每個人都確信自已掌握真理時,當然就不會妥協。當一些開明人士想促進宗派合一時,這個作法卻被各個宗派稱之為「妥協真理」,嚴詞激烈地斥之「買主求榮」【註:耶穌被信徒稱為主,即主耶穌】。
分裂帶來的是各個小團體互不相讓,互不諒解,唐崇榮牧師在講道中就舉過香港弟兄會鬥毆進警局的一個例子。甚至家庭成員間信仰不同時,也會影響家庭和睦。夫妻反目,父子成仇的例子並不鮮見。為什麼家庭成員間也不能妥協?因為《聖經》要求:你要愛神勝過愛一切,包括父母、兄弟、兒女。
民主政體之父盧梭就曾說過,「把公民的不寬容區別於宗教的不寬容的看法是錯誤的。這兩種不寬容是不可分割的……」只要有人堅持自己掌握的絕對真理,不寬容就不可避免。
2. 反智
聖經里充滿了對智慧、知識的鄙夷。
牧師最喜歡教導,基督徒最喜歡聽的是: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,叫有智慧的羞愧;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,叫那強壯的羞愧。【註:林前1:27】 一瞬間腦袋空空的基督徒,比滿腹經論、博聞強識的學者更勝一籌了。
這些聖經直接導致了基督教歷史上的反智主義,即反對知識、反對理性的風潮。在這方面對中國影響最大的是倪托聲的弟兄會,他們認為過多知識反而會阻擋人認識神,因為亞當就是因為追求分辨善惡的智慧而墮落的,因此信徒不能追求知識,只需要追求上帝即可。
反智主義並非倪托聲的首創,中古神學家陀度利安曾明目張胆地標榜基督教的反智本質:「正因悖謬,故余信之。」
近代神學家克爾凱郭爾也繼承這個觀點,一位改革宗牧師兼神學生在與我辯論時也愛使用這個觀點:連我都能明白的真理怎麼可能是真理呢。因此他們對荒誕離奇、矛盾叢生的聖經深信不疑。
《聖經》中關於「凡事相信」的教訓使人惰于思考,神學家關於「因信稱義」的教訓使人變得盲目,以致信徒們對《聖經》中很多的矛盾視而不見,看見的全是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。
反智帶來的就是愚昧與退化。自從1858年進化論提出以來,基督徒在科學領域的影響緲若晨星,可是基督徒還不厭其煩地舉進化論提出之前的科學家例子來宣教,自揭其短。
川普上台後,大幅縮減科研經費,抵制疫苗,否定全球氣候變暖,都是活生生的例子。
3. 宣教
《聖經》給所有基督徒頒布一條大使命:傳福音。神學家稱所有的基督徒必須委身於大使命【註:神學家呼籲大家傳福音,可以保證信眾人數】。因此基督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傳福音,絕大部分的精力直接或間接服務於傳福音。
當基督教把大部分精力用於宣教時,基督教不會帶來社會的進步與發展,基督教承擔的社會責任就少很多。我們看到「非典」中、「洪水」中、「大地震」中等等各種需要承擔社會責任時,基督教的付出與基督徒的比例是極不協調的,似乎基督教總是沉默的。不少熱心人士憤起揭露08年汶川大地震中基督教利用災情在四川宣教,稱「災難是為了讓四川人民信教」,「地震是神的忿怒」……
當每一個基督徒奉獻自己收入的十分一之給教會後,他又有多少能力服務其他呢?當每一個基督徒把七天中的一天奉獻給上帝後,他有多少時間能做其他工作呢?【註:不少基督徒平時聚會的時間並不少於主日敬拜的時間,平時的宗教花費也不低。】
救人的身體不如救人的靈魂,基督徒忙於拯救別人的「靈魂」,卻忽略對方更實際的需要。對他們而言,花精力傳福音才是最永恆的,最有價值的。到貧困山區傳福音遠比送些衣服、書本更好。用基督徒的話說:「基督徒做所有事情,都是為了傳福音,都是為了神的榮耀。」
當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「神的榮耀」上時,誰還管「人的幸福」呢;當大家都去傳福音時,誰還堅持漫無邊際的科研呢?還有誰儘力從事生產呢?
4. 不寬容
從前面的描述中,對基督教的不寬容可以看到一些。在歷史上,宗教迫害就陳出不窮,在天主教的異端裁判所時達到頂峰。然而這些史實記載的恐怖程度比不上聖經記載之萬分之一,聖經中說:
凡不尋求耶和華以色列 神的、無論大小、男女、必被治死。【歷代志下15:13】
拿你的嬰孩摔在磐石上的,那人便為有福!【詩137:9】
……
【註:有信徒認為,《聖經》連這麼殘暴的經文都敢寫,可見其真,因而相信。這種嗜血的惡趣味在部分基督徒中存在,極其恐怖,一定要敬而遠之。】
這些經文到了中世經黑暗時期被發揮到極致,異端裁判所到處殘害異見者,宗教改革也留有遺風。直到現代法律健全後,1941年羅斯福提出信仰自由後,宗教迫害才被禁止。
聖經多次記載耶穌說,「不與我相合的,就是敵我的;不同我收聚的,就是分散的」【馬太福音12:30】,這不就是「順我者昌,逆我者亡」之殘暴思想的集中體現嗎!這樣的思想在聖經中並不鮮見,聖經通篇用截然對立的詞,如:「屬神的」與「屬魔鬼的」、「羊」與「狼」、「麥子」與「稗子」、「聖潔的」與「污穢的」、「屬基督的」與「敵基督的」、「義人」與「罪人」……將「信神的人」與「非信徒」完全對立起來,毫無緩衝地帶。這就是基督教不寬容的根源,貫穿全本聖經。
當我離開基督教後,馬上一些曾經的基督徒朋友開始罵我是騙子、2B、SB、魔鬼的僕役,其不寬容性可見一般。
英國哲學家卡爾波普曾說過,「凡企圖締造人間天堂的結果無一例外造成人間地獄,因為它導致不寬容。」此言震耳欲聾,對經歷過文革的中華民族尤為可貴。正因如此我反對基督教成為中國主流,我認為中國不需要基督教。
你若問我中國需要什麼,我覺得中國需要:貫徹執行的法律;透明高效的媒體監督;傳統文化的去蕪存菁;思考方法的普及訓練……
在即將結束之時,我們有必要聽聽英國哲學家羅素在其著作《我為什麼不是基督徒》中震聾發聵的聲音!
「就是這個想法
――
我們如果不支持基督教,就會胡作非為。我個人覺得支持基督教的,才大多是胡作非為之輩。有一件事十分奇怪:宗教愈熱烈,獨斷的信仰愈深,殘酷的事情就愈多,社會情況就愈腐敗。在所謂信心時代,當人們毫無保留地信仰基督教時,就有宗教裁判,和宗教裁判的酷刑,數百萬不幸的女子被當作女巫活活燒死,各種殘酷的人性假藉宗教之名而迫害人類。
環顧世上,我們發現仁慈情操的每一次進步,刑法的每一次改良,減輕戰禍的每一個步驟,有色人種待遇的每一次改善,奴隸制度的每一次緩和,世上一切道德進步的過程,都一致遭到有組織的教會反對。我十分慎重地說一句話:基督教以其教會組織的形態,一向是,而且今天依然是道德進步的主敵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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